老掉了
老头儿D东顺手牵羊一瓶女儿红，西过河拆桥一包花生米，嘴里哼了个不成调的小曲儿摇头晃脑走在大街上，以为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盖世神棍，没成想抬眼就看到命中注定迎面走来一个醉醺醺的橙发老头儿，嘴里嘟嘟囔囔脸红扑扑还拎了瓶陈酿二锅头。老头儿浑身酒气骂骂咧咧，不修边幅不拘小节，一席风尘仆仆的黑衣黑帽子还叮呤咣啷垂下来一根白花花的帽链。老头儿有一双蓝眼睛，D见过，年轻时那里头也曾有蓬勃的朝气与破碎的极光；现在人老了，那极光也奄奄一息，濒死了，半只脚踏进了棺材盖。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，老头儿D年轻时招摇撞骗和一生龙活虎的小姑娘谈恋爱；小姑娘文艺女青年向往自由追求浪漫，喜欢冒险喜欢闯荡喜欢走江湖四方喜欢去天涯海角。D年轻时也曾野心勃勃有兜里不揣一个子儿走南闯北的想法，只可惜人老了不中用，整天混吃等死死皮赖脸混日子，有事没事抓把瓜子在手里吧唧吧唧嗑还能图个啥，求个现世安安稳稳等死后就两捧黄土一把抓。小姑娘最想开个敞篷车磕磕碰碰一路颠簸去北极或者南极看极光，D不以为意地想看啥呀，有啥好看的，我早在人眼里翻来覆去看过千百遍啦。极光是他濒死的青春，被斗转星移风尘腐蚀掩埋掉；现在他再也没法燃起什么生的热情与希望。小姑娘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对他说，我要唤回你濒死的青春。D不予否认一笑置之，心里头却一口咬定这世上没人再唤得回来，八匹马也不能给他拉回来。
橙发老头儿踉踉跄跄，老头儿D就在打照面前一个回身闪进一条静悄悄小巷；他接着朝前走，看霞光落日挂在西天摇摇欲坠，看万艳争流竞渡，斜阳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。明明几步路，老头儿D感觉自己走了半个世纪那么长；还有半个世纪留在某块墓碑上。你好狠的心！街口小卖部矮矮小小的老电视荧屏一闪一闪，重播着昨晚八点档肥皂剧的怨声载道哭哭啼啼。老头儿D能说会道自来熟，这家逛逛那家逛逛走马观花跟进出自家家门似的；他骑驴看唱本，眼疾手快迅如闪电闪进一家店又迅速闪出，灰溜溜的衣带在风中飘啊飘。马上店里冲出来一个气急败坏的眼镜老头儿大声嚷嚷说，D你这个偷蟹黄罐头的王八蛋！白发小伙子还是看不出年龄，满脸赔笑好言好语企图息事宁人说，国木田先生消消气啦！镜花也长开了，看她扯着小老虎的衣角时D欣慰地想，吾家有女初长成啊，这俩苦命鸳鸯也算功德圆满啦。侦探先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，咋咋呼呼捧着个新鲜出炉滚烫滚烫的咖喱牛肉包喊烫；空气中白茫茫浮了一层雾，听说中国有个城市叫北京，雾霾严重时伸手不见五指。他笑两声再接着往前溜达，看见黑发白梢的黑墨镜小老头儿。其实他不老，年龄和刚才的白发小伙子差不多大。黑头发黑眼睛黑衣服，见着老头儿D愣愣唤一声，太宰先生。老头儿D摆摆手打量他想，哎，你我都不年轻啦。
